2015年7月12日0时34分,第九届、第十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副委员长,中国民主建国会第六届、七届、八届中央委员会主席成思危先生,因病去世,享年80岁。7月25日,北大国家发展研究院朗润园举行了“成思危先生追思会”暨“人民币国际化之路”研讨会,成老之子成朋先生做了题为“我的父亲成思危”的演讲,从一个儿子的角度回忆了他与父亲的过往。
慈父:让儿女自由成长
我讲四个方面,我父亲对于我来说是一个慈父,同时又是一个良师,又是益友,还是一个榜样。我们家是一个非常典型的慈父严母的家庭,小时候的教育是基本上妈妈在管,不听话也是妈妈打屁股。我父亲在旁边和稀泥。小时候的记忆中父亲更像一个大哥哥,带我和妹妹玩,偶而还会和我们抢东西吃,搞得母亲哭笑不得。他出差的时候很多,出差前会给我布置一些有趣的题目,回来会考我一下做出来的东西。家里的事都是妈妈在管,做饭什么的我父亲完全不会,记得有一次我妈出差了一个礼拜,当时那个时候,六十年代还是定量供应,家里的一个月的糖都没有了,因为父亲不会做饭,只能每天都给我煮糖稀饭吃。
良师:兴趣启蒙,影响一生
我们家一直有个三不干涉的传统,从我爷爷开始,不干涉子女的婚姻,事业,政治信仰。可是在我人生道路的几个关键点上,其实都有我父亲的身影,虽然他没有去说教或者怎么样,但实际的影响非常大。
在我成长的过程中,我很早就出国了,但是在我出国之前,成长的过程中受到了父亲很多的教诲。记忆最深的是1977年,那时候第一次恢复高考,我的表姐她们当时都是知青,然后回来参加高考,我有点百无聊赖。父亲当时辅导她们,我就坐在旁边听,听听就听出兴趣来了,当时我记得父亲辅导的物理,后来我就觉得这个挺好玩,所以后来我就在初中的时候把高中物理都学完了,这也是由于我父亲当时的影响。所以后来高中基本上就在玩儿了。
后来考大学的时候报志愿,当时父亲对我有很大的影响,我当时就跟我爸讲,我说北大物理系或者是清华无线电报哪个,后来父亲说大学是你打基础的地方,报北大物理系吧,后来我就报了北大物理系,这个决定对我后来人生的影响巨大。我在北大物理系找到我一生的挚爱,我太太,她当时也是我的同学。后来毕业,然后我考上李政道计划,出国去斯坦福读博士,后来我这一路的人生从那会儿考物理系就给定了。
我父亲哪怕在我的毕业之后对我的影响也依然存在。我在美国斯坦福毕业之后去因特尔做了十年,后来想自己出来做事的时候,那时候就有一个选择,做什么。我父亲当年在1998年就提出了一号提案,在中国做风险投资,当时在做这个提案之前也到美国去做调研,我那时候带着他在硅谷跑了很多地方,看了很多初创公司,也看了很多当时的风险投资的公司。所以对这方面接触很多。当年正好也是硅谷初创公司非常多的时候。所以等我出来的时候,要选择我下一个职业的时候,风险投资就是一个很自然的选择,因为我父亲当时已经在这方面潜移默化了我很久了,这个东西很有用,然后在硅谷那个地方正好是这个方面的风口,后来我在2001年出来做的时候就选择了风险投资这个方向,到现在也做了14年了,做的也还可以。
益友:和子女平等交流
到后来我长大成人之后,和父亲基本上慢慢从父子的关系变成了朋友的关系。父亲从来不跟我说教,也不跟我说命令,很多都是讨论。我们经常打电话,聊天,很多都是讨论政治、经济、文化、音乐、武侠,什么都讨论,基本跟两个哥们一样,父亲也从来没有架子,就这样聊天。所以沟通非常流畅,我母亲经常跟我说你们怎么没有代沟。像他在美国访问,我基本上都是带他跑各种地方,美国不太熟悉的问题我也经常跟他谈,中国的经济问题我也经常跟他讨论,有的时候他觉得他对,我觉得我对,争的挺厉害的。反正是各有对错,中国东西他对的比较多一点,美国的东西我对的稍微多一点。父亲基本上没有任何架子。我父亲喜欢打桥牌,我曾经回国有一次陪他打一个桥牌比赛,他打错了一副牌,我那时候年少气盛,有点没大没小,我就说你怎么连这个都打错了。他当时是副委员长,父亲倒是没有生气,旁边的民建的一位大姐看不过去了,说你怎么跟你父亲这么讲话,我觉得好像不应该,大庭广众,很多人,没给老爹留点面子,像这种比较民主的交流,很多人可能不太习惯,不太熟悉,但是我很珍惜这种平等的关系。
榜样:孜孜不倦,严谨治学,以身作则,严于律己
父亲他一生以学者自居,他最喜欢别人叫他成教授,而不是成委员长。他一直非常非常勤奋,写了很多书,我最近帮他整理文稿,我看到他写的文稿大概都有50部书了,这大概只是他自己写的,还不算跟别人合著的。他最早的一部书是在我出生之前,这里还有一个小故事,他最早一部书是《硼酸硼砂及硼肥的制造》,我的名字是成朋,但他当年差点给我起成了硼酸的硼,我妈妈不干,最后给那个石字去掉了。我第一个儿子出生后,我给儿子起名叫成磊,我给父亲捡了三块石头回来。我父亲在文化大革命中也一直在认真的钻研,读书,不能做研究他就读外语,文化大革命中他读了七门外语,包括俄文,德文,英文,日文,等等。我父亲是语言天才。
他在好像是2003年快70岁的时候,当中拉友协的会长,他那个时候开始学西班牙语,因为他要跟拉美国家的领导人交谈,他觉得如果用西班牙语交谈的话会更亲切,更容易拉近关系,所以他学了西班牙语,在将近70岁的高龄。他在中拉友协会长的位置上跑了四五次拉丁美洲,跑遍了所有跟中国有外交关系的拉美国家,真的是很累的。
他这种严谨治学,认真勤奋也激励了我,因为我看得到,我回来探亲,就看他每天办公回来之后吃个饭,然后就做研究,有个时候搞到十一二点,就是非常勤奋,所以才有那么多书,写了那么多东西。
父亲非常严于律己,这个跟我母亲的支持也很有关系,我母亲一直是非常传统的中国女性,支持我父亲,她非常廉洁奉公,我父亲也是一样,这么多年一身正气,两袖清风。我现在回家,我老叫我妈换我们家的凳子,都快散架子了,到现在也没换,大概都十几年了,有几个搪瓷碗,我看这还是我当年买的,那都快三十年前的东西了,我妹妹说丢了吧,妈妈还挺不高兴。可是我父母他们做慈善什么的也从来不落人后的,我父母他们在传媒大学,还有北大都有设立奖学金,大概十几年了,差不多有六七十个学生拿过奖学金毕业,各地还有以我奶奶命名的小学,那是我父亲,母亲,还有我姑姑赞助的。父亲还在民建启动了思源基金,我妹妹现在也在那边做慈善,基本上在这方面我们也不落人后。在父母的影响下,我们也养成了以自力更生为荣,以拼爹为耻的价值观。我三十几年从来没有求父亲办过一件事情。这么多年我在美国发展,基本上也是不添乱,少事儿。
“未引权位抛理想,敢凭刚直献真言,功成名就应无憾,含笑扬眉对苍天”
父亲在7月份去世,他在去世前一个月,过生日的时候写了一首诗,其中两句是自挽联,“未引权位抛理想,敢凭刚直献真言”。基本上这是父亲一生的写照,确实是高度概括了他的一生。最后两句“功成名就应无憾,含笑扬眉对苍天”。他确实没有遗憾。父亲走了,我失去了一个慈父,良师,益友和榜样,中国失去了一位慷慨陈词,鞠躬尽瘁的政治家和著作等身的学者,可是父亲应该走的无憾,因为我和我妹妹,儿女们都已经成才,家庭幸福,父亲为之奉献一生的国家现在也是跻身于世界强国之林。愿父亲的在天之灵保佑我们,保佑中国,谢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