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益平：要素市场改革与金融改革 -凯发官网入口首页

题 记:2017年12月10日，北大国家发展研究院举办第二届国家发展论坛，本届论坛的主题为“国家发展进程中的改革开放”暨“纪念中国改革开放40周年”系列活动启动式。本文根据北大国家发展研究院副院长、北大数字金融研究中心主任黄益平教授在下午“国家发展进程中的改革开放（二）”分论坛上的演讲整理,未经演讲者本人审阅。

新时代的社会主要矛盾，一方面是人民追求美好生活的需求，另外一方面就是不平衡，不充分的问题。要素市场改革，在一定意义上来说，就是想回答为什么会出现不平衡、不充分的问题。

过去“不对称的市场化改革”的原因与影响

中国1978年开始的渐进式改革是一个相对缓慢、但渐进的策略，很多学者也称为双轨制，比如计划与市场的双轨制，或者是国企与非国企的双轨制。采取双轨制，尤其是对国企和非国企的双轨制，其原因有二：第一是继续支持国企发展，保证经济就业和社会稳定；第二是让非国企，尤其是民营企业快速成长。双轨制策略，保证了中国不断地向市场经济迈进，但同时过渡相对平稳。

中国经济改革实际是采取了“不对称的市场化策略”。一方面，产品市场放开，如农产品、工业产品、服务业产品，由自由市场来决定价格；另一方面，对投入品市场进行干预，土地、劳动力、资金等在很多领域其定价被压低。

对要素市场的干预支持着中国的双轨制策略。当时许多国企效率相对较低，支持其发展有两个方式，一是财政补贴，但当时我国财政有较大困难；二是对要素市场干预，比如对金融资源的干预，使很多金融该资源流向国企。

对要素市场干预的影响有二，第一是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成本，如生产、资金、能源、土地的成本。这实际上是居民对企业的补贴、中小企业对大企业的补贴，或民营企业对国有企业的补贴，导致了正规市场成本进一步被压低，使得原本的低成本优势更加突出。由此，中国的出口与投资增长都非常快。第二是，对要素市场的干预相当于变相对居民征税，于是，居民收入占国民收入的比重、消费占gdp的比重持续下降。过去三十几年中国的增长主要是出口和投资推动，消费相对比较疲软。

“不对称的市场化改革”策略可能对我国的经济结构、效率、收入分配都造成了一定影响，一定意义上与今天的不平衡、不对称的问题有关。当然这个问题还有很多其他根源，这只是从一个角度对这个问题的理解。客观而言，这些问题目前已经开始缓解，例如，投资占gdp的比重已经在下降，出口顺差所占比重也在下降，同时消费所占比重在回升。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劳动力市场的格局发生了变化。工资上升对消费有积极影响，居民收入占国民收入的比重开始提升，收入分配开始改善。

中国金融改革面临的问题与未来发展方向

1978年以来，中国的金融机构不断发展，资产规模不断扩大，但是市场机制并没有自由发挥作用，目前金融体系仍然存在许多问题：第一，我国经济目前已经进入了中高收入水平，需要靠创新和产业升级支持下一轮增长，但目前金融结构仍以银行为主，与市场的金融需求不完全匹配。第二，目前利率不由市场自由决定，普惠金融难以发展。为小微企业和穷人等普惠金融群体提供更多融资，本身风险较高，需要提高利率来覆盖风险。但很多情况下，正规部门利率无法提升，因此发展普惠金融较为困难。第三是正规部门管制较多，影子银行、互联网金融应运而生。即使在市场化的国家，影子银行也很发达，但在中国，影子银行的发展需求更加旺盛。第四，政府兜底现象仍然存在，因此产品违约、企业破产较少，导致僵尸企业继续存续，资源配置效率持续下降，系统性风险上升。

我国未来的金融改革需要考虑五个问题。第一，我国未来的金融结构是怎样的。发展多层次的资本市场实际是指直接融资的比重上升，优点是可以降低杠杆率。但未来我国直接融资的比重是像美国还是德国，其目标模式是什么，这是需要回答的第一个问题。第二，推进市场化是必要的，有利于普惠金融的发展，但是市场化推进到什么程度，这是需要回答的第二个问题。另外，完全自由的市场机制是不是最好的选择？例如，如果僵尸企业没有消除，利率市场化并不一定是好事。第三，如何平衡创新和稳定的关系。影子银行、互联网金融，从一定意义上而言，是对过于严厉的监管制度的规避，是变相的市场化，解决了一定实体经济的需求。但例如现金贷，许多资金都贷给了完全没有能力偿还的人，这样的问题如何解决？第四，对内对外改革如何协调。对外开放迫使国内改革，这是中国入世之后的宝贵经验。但这在金融领域是否依旧适用？如果国内改革跟不上，对外开放可能导致意想不到的后果。因此，以开放促改革和以改革促开放可能要并举。第五，未来的监管框架是怎样的。目前，许多金融交易没有被监管覆盖，金融政策的协调尚不太理想。短期内，国务院成立了金融稳定发展委员会，长期来看将如何协调各个行业之间的监管政策，如何从现在的机构监管转向未来的功能监管、行为监管，如何防范系统性风险，这些问题都是需要我们回答的。

本文未经演讲者本人审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