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6年7月16日,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院长姚洋在“全球产业互联网大会”上发表演讲,本文根据演讲内容整理。
经济下行是淘汰落后产能的必要过程
中国经济增长的下行危机与我们自己国家的经济结构调整,都会使我们的经济增长减速。不可否认,中国经济增长的下行有结构性的因素。但是,很少有人提及周期性方面的问题。事实上,我们国家是有经济周期的,而我们目前处在一个经济的下行期。从1992年开始,我们大概经历过两个大周期,四个小周期,其中两个上升期,两个下降期。第一个上升是在1992-1997年,第二个上升是2004-2012年,中间1998-2003年是下降期,而现在又是一个下降期。鉴于人们对经济又一个预期,经济周期的存在并非坏事。在经济好的时候,大家都是超额投资,到一定顶点的时候大家预期改变了,或者突然有了一个外部冲击,使得大家预期往下调。这样就会出现过剩:产能过剩,使得整个债务累积起来。所有的国家都是如此,中国在这方面没有特殊性。
经济和个人相似,人为什么会生病?我们要跟体内的细菌进行斗争。经济下行也是一样的道理,是要消灭经济里落后的产能。所以,经济下行是一个淘汰落后产能,落后生产力的必要过程。正因如此,我觉得去年我们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来“三去一降一补”这样的一个政策是完全正确的。但是,“三去”都是比较痛苦的。比如去产能,就存在着就业问题。
在上一轮去产能的时候我们经历过一个痛苦的过程,现在社会的承受能力似乎下降了,因此在去产能过程中,就业成为一个很大的问题,这个问题导致去产能速度较慢。
去库存的过程同样痛苦。库存主要在房地产行业,所以就面临要降价的问题,而降价就意味着隐性的损失要变成显性的损失,地方政府都不愿意去降价。
去杠杆,意味着要将以前隐性的变成显性的,这也是一个痛苦的过程。现在不让做还有一个原因:保增长。第一季度贷款发行4.6万亿,这几乎只有正常的一半,第二季度我们把这个速度降下来了。所以,上半年的速度基本上跟往年持平。大家要明白,刺激是有其作用的,我们不能对于刺激存有偏见,觉得刺激就是吃猛药。但是,如果我们承认这是一个经济周期的话,吃点药是应该的,不能把短期的措施和长期的措施混为一谈。我们总是寄希望于长期的一些结构调整能治疗我们短期的病,这不太可能的。
结构调整和保增长要两手抓
因此,我认为在政策方面需要多找一些既可以保增长,又能进行结构调整的措施。这样的措施很多,争论的各方能够找到共同点,地方企业也容易摸清楚方向。所以,在此给大家提以下两个可行的突破口。
第一,国企改革。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了混合所有制改革,但是这个改革的推动非常慢,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国有企业的债务问题。国有企业的债务一直在积累,看一下数据就会发现,在企业部门,私人部门的杠杆率实际上是在下降的,企业部门杠杆率的上升现象完全是国有企业杠杆率的上升造成的。所以,我们很多国企并不是真的不行,而是被财务成本给拖死了。
所以,在这种情况下,我们有必要重温一下上一轮国企调整的经验。上一轮整个银行的坏账率约为30%到40%,我们所有的坏账约占gdp的25%。在上一轮的调整过程中,整个银行体系从技术层面上而言已经完全破产。为解决这些问题,我们采取了债转股的措施,成立四大国有资产管理公司并把坏账都剥离给他们。有些价格低廉,两折就转让给了他们。而后他们将这些转让股份置于市场上出售,外面的投资者购买后,就变成了股东。
最后,四个国有资产管理公司都盈利颇丰。当然,这也是因为他们刚好赶上2004到2012年中国经济飞速发展的时候,那些看起来很坏的资产结果发现是好资产。我觉得我们也需要将目光放得长远一些。现在的国有企业看起来都是坏资产,但如果我们相信经济周期会重复,总有一天这些企业都会“活过来”,走出低迷期。
这种情况下,如果我们进行针对国有企业的混合所有制改革,开辟一种新的允许私人资本成立资产管理公司的模式也许颇有裨益。这种模式,也就是很多pe(私人募款)公司成立一个基金。而后政府对银行给出一个政策,可以以多少折扣,卖给资产管理公司,这样这个公司相当于一个股东,而后可以在市场上找到下家,也可以卖出去。这种模式能够带来三个方面的好处。第一个是去杠杆,杠杆率迅速降低。第二,盘活了国有资产。目前国有资产运转完全无效,没有发挥出其潜力,而这种做法使资产得到利用。第三,刺激经济增长。被债务成本所拖累的企业可以得到银行的贷款,或者金融的融资,进行生产,从而经济得以发展。
第二,我觉得我们的政府还应该加杠杆,可能有很多人不赞同这一点。从1929年大衰退中我们吸取了经验教训: 给整个经济去杠杆,必定会进一步加剧其衰退。现在,很多人有一种错误的认识,谈及降杠杆时大家都认为这毫无可能,是在将经济逼上绝路。那么总有些地方需要加杠杆,美国称其为大水漫灌,采取qe政策,它之所以采取大水漫灌的政策,是因为财政有难以负担的问题。奥巴马有实施的想法,但国会因为自己无法控制而并不予以通过。众所周知,财政政策的效果直接而迅速,但在美国却没有可行力。而中国不一样,只要政府允许你去做,你就可以做好。
所以,政府应该加杠杆。我不是说长期来说,政府应该高负债,而是说采取短期措施增长一些杠杆是完全必要的。今年我们能突破2%这个界限,就是中央政府的债务赤字达到了gdp的3%的结果。但虽然有了突破,但实际上增加的钱却并不多。这是因为营改增就要减免五千亿的税,而新增的却只有六千亿,基本上被营改增消耗掉了。虽然地方政府发了很多地方政府的债,可这只是将以前的短债与银行的债务换成长期的国债。我们今年新发的地方国债达到八千亿以上,但这还远远不够,仍然需要继续加利。
那么地方政府拿到的这些钱可以用于何处呢?我觉得应该修建一些无长期负担的短期民生工程,比如挽救现在的江河湖海,恢复生态环境。举例来说,深圳市政府在银行里有三千亿存款,我觉得相比起放在银行贬值,这些钱完全可以用来修建一些民生工程。
加杠杆还可以和去库存结合起来。地方政府,特别是三四线城市的政府,用这笔钱可以买下多余的房地产。房地产商其实都急于将房地产降价卖出,当然降价也有底线,比如最多只能降到60%平衡线。很多地方地方政府顾忌自己的面子问题而不允许降价。但如果现在中央政府允许降价,那么降价就有可能实现。把希望过多的寄托到进城的农民身上是不现实的,老百姓没有那么强的购买力购买多余的住房。而政府融资购买这些资产则是一箭三雕的好事:第一,去库存。第二,去杠杆。我们的房地产业基本上跟国有企业一样,借新债还旧债,如果他们能够卖出房产,杠杆率就能下降。第三,刺激消费。有了住房后人们就需要装修,进行消费。今年一季度经济的好转了,跟房地产就有着很大的关系。
总而言之,我们一定要分辨清楚长期与短期的问题。长期的问题用长期的手段来处理,在需要刺激时仍要采取刺激的手段。我们要同时兼顾结构调整和保增长,才能托住经济的底,实现2020年人均可支配收入在2010年的基础上翻番的目标。
本文来源:新华网 思客